宋火根 兩個人的戈壁

作者：宋火根 2018年6月4日

每個離家遠行在異鄉謀生的人，其出發的地點及緣由都是非常簡單與純樸，但在人前不輕易言示，因為這是個極其沉重的個人隱私!所有這些，自我謀生的人日常都格外謹慎，小心認真地行進在自行設計的軌道上，這是他們脫離故鄉愛巢，遠走他鄉必須具備的本領，只有當他們春風得意，成績菲然時，才會大搖大擺地，榮歸故里，這些秘密不再是隱私，而是勵志的故事。他們非常陶醉在別人口中娓娓道來的演繹里，那是一直以來期待已久、壓抑已久的自卑可以全然釋放。所有在他鄉創業的人都這樣，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!

格外謹慎地行進的人，都有清晰的目標，算計與謀略有別于普通人，忙，日常盡其所能地勤奮。抒情與發散、生活與風景對于他們來說，是極其奢侈的事。叩大頭去西藏的朝圣，三天成功學的熱鬧，十天福建寺廟里的閉關，那簡直是就是精神得了嚴重疾病的抽筋。戈壁六天，橫穿沙漠，108公里，那更是神話!也不知道為什么，我出現在神話里，在黃沙滾滾，沙鳴嗡嗡的戈壁灘上，我來了!或許是累了，或許是孤獨了…想找個人，在全無景致的沙礫里，與唐奘一起去西天取經! 在沒有樹，沒有水，也沒有生命的戈壁里行走!枯黃枯黃的沙漠，風揚起塵滿天，吞噬了無所生命，爛掉了許多骨頭與歷史的荒野，誰都想靠近一些熟悉與安全的氣味，踏實中結伴而行，就像一個遠行他鄉的人，知音是他人生軌跡里唯一能記錄的痕跡，對友誼及紅顏的追尋，恰如這沙漠里對水及綠色的渴盼!

許多人，一起走的戈壁，在每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裝束下，或許是防塵、防沙、防紫外線，但確實也防了人，彼此陌生又熟悉，就像我們生活日常里的同類!機緣總會與某人相遇，叫戈友!一路同行，近距離的沙沙沙的聲音，伴隨著心跳及呼吸聲，彼此都能感知。或許是目標的一致，或許是時間的限定，或許是外在風景的無聊，行走中的同伴，都各自感受著自己的不易，往前再往前，無須他人幫忙，也鮮有照顧他人的可能，只有向前再向前!一會兒，你發現自己沉重的步履再也跟不上他人的輕盈的沙沙聲，同伴也就漸行漸遠。當然，用不了多久，也有落單的戈友，會令你瞬間英雄氣頓生，伴她走一路，走著走著，終因終點目標的吸引而嫌棄她，自己輕盈的沙沙聲或許是抱歉，或者連解釋都是多余的，徑直回到自己的呼吸聲里。是啊，在戈壁交談本身是多余的，千人走戈壁，個個都是來創自己的奇跡的!恰如我們過去的人生，走著走著就散了，走著走著往事就只能回味!戈壁的生活，在告訴我們，只有走著的人才會有相伴，只有相信終點的人才會彼此相聚!

走著走著，我浮想聯翩，過去的鏡頭一個接一個走向我，曾經的我也曾想找一顆夜空中最亮的星，仰望她，被她俘虜!多么美好的愛情，無論天涯，無論亡命!追趕一顆星是很累的，因為忘記了自己，忘記了沿途的那些普普通通而與我相關的風景。歲月太匆忙，黃沙蓋地，一路淚汗相伴。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，每當我迷失在黑夜里，你會發現，沒有任何一顆星星可以解釋你心底的孤獨與嘆息!因為那些星星都是他鄉的星星，不是母親的眼睛。當星星都不會眨眼的時候，夜深人靜的我，經常墜入無邊的沉思與自我的救贖?；蛟S自己內心可以再堅強一些，或許自己真的可以生出一道陽光來，去照亮自己的回鄉路!五月的戈壁，只在乎你前往的腳步，五月的熱浪催你向前，沒有風景，也沒有情緒!

今天，我在戈壁，慌慌地走，茫茫地走，來回跳動的思緒，因為周遭的熱、趕、沙沙的聲音，自我一直在偏差，偏差在體能，偏差在別人的腳步，偏差到隨時想停下來，無助到想放棄!或許是一路走來的我，一直不肯認輸!或許我本身就是習慣于獨行!今天，在異鄉的戈壁，在千篇一律的車站與計程車之間，在地鐵出站口的公共電話亭，可以打一個電話給父親，盡管他在遠郊的孤墳地帶，他墳頭的野菊花迎風搖曳。我想告訴他：“親愛的爸爸，電話打得遲了些，因為我一直忙著、走著，還挺快的，你放心!”我看到了他忠厚與憨憨的笑! 今天，在沙漠里行走，偶遇了一個同伴，是在我覺得所有的所有都沒有意義的時候，她出現了!她讓我頓時發現了自己，她讓我開始覺得我出發時的卑微與羞澀，恰恰是我的真誠與無畏!我給這個知音起了個名字，叫勇氣!至今我才知道她是天空中最亮的一顆星，我身上一直有的，從故鄉出發一直帶著，我爸爸給我的，裹得嚴嚴實實地塞給我的，媽媽縫了又縫，縫在我身體最深的里面!

在戈壁，我有一個同伴：她是堅強地勇敢，她時刻愛著我，在愛中行走，一直可以走下去，到天涯!